空间的反思:从传统办公空间到新型工作方式
现代办公空间自上世纪初出现以来,产生了一系列新的办公空间类型。这一百年间,办公空间经历了大空间办公、单元式办公、灵活自由办公、SOHO办公和基于互联网的远程办公等类型[1],其映射的空间形态也各有不同:从监督和管理需求的工厂式大空间均质分布类型;到基于层级化管理的复合空间类型;再到强调私密空间的村落原型和城市原型的办公建筑;以及如今开始回归的转向自由、舒适的大空间类型。每一次办公空间类型的更迭无一不是紧密联系着工作模式、管理方式、工作效率以及工作者的心理学和工作人群的社会学需求。
2014年10月,MAT Office 推出了研究课题“OFFICE 3.0, the Next Working Space”,该课题是对互联网和移动终端迅速发展之下今后办公空间可能性的思考。通信技术的发展颠覆了实体办公空间的唯一性,于是,分散式远程操作成为了一种流行,人们不再被固定地点的固定办公室所束缚;互联网经济模式和分享经济模式带来了管理和创业的新思维,优秀的项目不一定只存在于高大冷峻的甲级写字楼中,相反地,创业空间、城市公共空间、咖啡馆、图书馆等等,都可以成为孵化项目的空间载体;同时,人们的行为模式也在影响着这个世界的发展,移动终端资讯和社交网络充斥着所有人的生活,如今线上-线下的不停交互使得工作与生活的界限也逐渐模糊;新的社群组织结构、新的管理运营模式、新的沟通交流方式必定会重新定义当下和未来工作行为所投射的物理空间。因此,许多新的办公空间使用方式开始出现,除了对现有传统办公空间的一次次更新改造之外,人们还可以选择一起在家里工作,在图书馆工作,在购物中心工作,在城市公园里工作,甚至在高架桥下工作。办公空间的含义正在被改写:从传统的、泾渭分明的空间上的分区,到现在逐渐消融在城市各个角落的工作空间;从时间上的8小时工作制到作为一种生活方式的工作模式。作为城市主要功能之一的办公空间的升级改变着城市的面貌,而城市又为未来办公空间发展提供着舞台。(图1)
消失的边界:从城市中的办公空间到城市作为办公平台
二十世纪初以来的现代城市中,办公空间主要聚集在城市的交通中枢。一方面是因为地理上的聚集的降低了企业间的交易成本,提高了资金和信息交换的效率。另一方面位于交通中枢上的办公和服务业能够最方便的辐射周边的居住区。这种土地价值和生产方式带来的空间分布规律再加上上个世纪初现代主义分区规划思潮的影响,其结果是在城市中形成了独立的大规模办公区域,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现在常提到的CBD(中央商务区)模式[2]。
然而,在二十一世纪伊始, 无数新奇的想法、特别的发明等等已经改变了人们工作和生活的方式。在社会经济层面,一个新的空间组织方式转换了关于“劳动”的组织原则,而逐步朝向分解的和联合的工作模式。关于公共和私有、集体和个人这些在过去早已被清晰区分的概念开始出现了模糊和相互渗透,私有化的工作空间和公共领域之间的关系也开始被挑战。其中在城市空间层面上的主要特征是分区甚至城市界限被打破,企业网络逐步形成,建筑层面上办公空间的内涵也从传统的办公建筑开始向外延伸。其中,远程信息交流的出现直接导致了传统空间界限的消失,正如Manuel Castells[3]在《网络社会的崛起》中写道“对于信息技术冲击城市最常见的假设即是远距离工作(teleworking)的急剧增加。但是1988年,一位研究电子通勤的欧洲学术大家,在一点也不开玩笑的情形下,‘研究远距离工作的学者比真正从事远距离工作的人还要多。’”[4]然而这并不是说明工作空间界限的消失只是人们对信息技术带来的影响错误的判断。真正的融合发生在更深更广的层面上:家不是工作场所,但是工作活动可以相当程度的遍布于整个城市中心区;企业间的界限在消失,办公空间与商业空间界限在消失,办公空间与城市公共空间界限的消失;以及办公空间自身的分散化,这都在增加城市的分散化。Castells总结这种现象为“这并非意味着办公室的结束,而是大部分人口的工作场所朝向多样化…越来越快速的电子计算设备将会促进这种趋势,迈向最直接直接意义上的‘即时办公室’(office-on-the-run)。”
我们不妨将这种城市功能的分散化、城市各功能之间的渗透融合和办公空间界限的延伸看成是一个广义层面的“共享”。被共享的主体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一间办公室、一个会议室、一栋写字楼等等单一的物理空间,而是基于通信技术发展之上的一个多层互联的组织结构,人们在不同的地点交织缠绕的工作和生活,以及作为其物理空间映射的城市的总和。
未来的办公:从Office1.0、Office2.0到Office3.0
为了更清晰的描述上文中所写的现代办公空间的变化历程,我们借用互联网的发展中web1.0、web2.0的定义方法,将办公空间的发展演变总结为三个阶段,即Office 1.0、Office 2.0 和Office3.0。
Office 1.0,可追溯到十九世纪末期基于泰勒主义管理方式的办公空间[5],从工作效率和管理机制出发,内部是为了适应各种工作类型而通过家具实现的各种空间划分,外部是以西格拉姆大厦为原型的高层办公楼开发所带来的摩天大楼城市风景。Office 1.0阶段出现了经典的格子间办公划分方式,一直延续至今。
Office 2.0,基于网络技术的发展下产生的自由办公和远程协作的办公,以新兴互联网企业如Google, Facebook等办公空间为代表,工作的知识性、创造性和启发性需求将办公空间推到一种极度自由的状态,个人的办公位置在办公空间内部,逐渐地不受地点、空间约束而变得随时随地。Office2.0阶段,办公建筑作为一种建筑类型仍然具有清晰的功能属性,并与Office 1.0阶段相比并无显著差异。
Office 3.0,由于创业的机制、跨领域合作的工作模式,未来的办公空间不仅在空间内部会更偏重于协作、相遇和激发,在城市视角下看,随着工作与生活的职能模糊、工作空间与城市空间的界线模糊,办公建筑将发生类型和功能的改变,极大的“互联”和“共享”成为从信息传递到空间使用上的关键词。办公作为个体介入社会的一种行为,对传统工作的空间的依赖降低。
如果说Office 3.0阶段意味着工作变成一种城市生活的状态,那么传统的根据单一功能涂色块的规划方式一定会发生颠覆式改变。正如前文所提到的,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现的各种对现代办公空间的反思性设计,其实已经是从城市观出发将办公空间与城市空间融合的案例。观察近几年出现的各式办公空间,我们发现这种功能和空间模糊的趋势愈加显著。最普遍的是通过在正常工作空间植入互动和创新元素的办公室,如Facebook, Google等科技公司里各种基于灵感激发所设计的个性工作区。在北京东四十条的SMART联合办公空间里,一个起居室+卧室的展厅被植入到一大片开放式工位之间,特设的家具展区使得在展示品床榻上开会便成了该空间一大亮点;除此以外,该空间内的开放式共享小报告厅还兼有囊括众多当代艺术收藏品的艺术客厅功能,持续不断的艺术活动、分享活动和手工活动的开展亦为该空间带来高于办公空间的附加值。(图2)在北京电子城产业园一个名为Workjam 的共享工作空间,办公空间的设计则是基于城市街区的概念,整个办公空间由15个多边形街区构成,每个多边形街区是一组办公室,办公室朝外一侧自然采光,朝内一侧人工照明的白色墙面作为画廊的展墙,使得办公空间与画廊空间互为空间的图底和正负形。办公单元之间的穿越带来的是画廊里的游走与交往可能,一种近似于城市街道公共生活的丰富体验。(图3,4)
城市的共享:OFFICE3.0未来办公空间的走向
从城市的视角观察Office 3.0 时代未来办公空间的走向,我们会发现,“共享”的概念在诸如此类的新型办公空间中已经从概念最基本的含义扩大到其外延所在:不同的团队不但可以共享工作区,以及会议、报告、前台等公共区域;也能够跨越办公与展览展示、公共活动、休闲娱乐等不同功能的界定得到更广阔的共享模式。因此,共享办公空间这一概念的的界限也需要重新被定义。不但如此,随着信息获取的渠道与沟通方式的变化,从个体工作者、团队合作者到跨界合作团队等,不同规模的工作单元的自由度被逐渐放大。人们可以自愿选择地点、灵活安排时间、自主控制工作成本和安排工作内容。这种极大的自由度,使得办公空间对于团队协作、相遇和激发的需求愈发强烈。突破空间与时间的界限,办公作为个体介入社会的一种行为,对传统工作的空间的依赖降低。 我们原来所清晰感知的工作与生活的界限 、工作空间与城市空间的界线也变得模糊。
观察近几年出现的各式办公空间, 我们发现这种功能和空间模糊的趋势愈加显著。不仅如此,办公的功能也在往其它的建筑空间进行共享式渗透。比如,泰国清迈的MAYA购物中心里出现的二十四小时工作咖啡C.A.M.P(图5,6),打破了人们对传统百货商场的印象,是一则十分典型的办公空间侵入到消费空间的案例,工作空间、图书馆、和购物空间产生了互动式共享。在2012年纽约的布鲁克林,联合办公品牌Loosecubes在曼哈顿桥下组织了一场为期一个月的开放式联合办公空间免费试用活动(图7),人们从城市的四面八方赶来以工作的状态介入城市的公共空间,组织者通过对桥下这一原本存在的城市公共空间注入新的功能,创造一个不同于传统办公室的,更加亲密、轻松和共享的公共空间氛围。更加有趣的是,在瑞典的斯德哥尔摩,一名记者发起了到居民家里联合办公的Hoffice (Home+Office) 活动(图8),人们通过网络小组邀约十人左右到某个居民的客厅工作,并通过设置共同的工作、休息时间单元来相互监督工作效率,在这里,居住空间和工作空间可以共享,个人的居住空间也可以在代入其他功能的同时与他人共享 。此外,还有办公空间与自然的界限、与艺术空间的界限、甚至是办公空间与家具的界限等等,都在以各式各样的形式被重新定义何为“共享”的办公空间。传统办公模式,将因此面临类型的改变和功能的更新。
通过这些案例,我们需要思考的是,共享式办公空间本身对工作究竟有多重要。就比如最近国内被新闻热炒的政府鼓励创投政策,以及随之涌现出的大量联合办公空间,一方面变成了时髦的投资方向,一方面又频频被质疑其真正价值和持久性。借用台湾设计师谢昆霖5在一篇专栏文章中提出的质疑,对创业而言可能最不需要的就是办公空间。这不代表说空间本身不重要,而是提醒我们应从更开阔的视角去定义工作、定义生活、定义空间、定义共享的城市。我们需要讨论个人(individuality)和集体(collectivity)在空间评价中的关系,需要分辨出我们究竟是需要一个完全个人化的自由空间,还是对人作为社会性存在之下,对“共享”模式的公共空间和公共服务的参与和需求。
当工作不再是个体的谋生方式,而成为必需的社会交往和生活方式,办公空间将何去何从? 办公空间,可能不仅仅是办公桌那么简单。 办公空间的价值,或许将不再建筑里的单一空间的租售价格,而取决于这个极大“共享”的空间能够带来的公共性、社会性、城市性等附加值。这是我们希望通过Office 3.0 研究在城市的背景下探讨的另一种广义“共享”的可能。